
《请你替我活下去》
解说:2014年的最后一天,当人们都沉浸在迎接新年的喜悦中时,一位父亲匆匆赶到了北京友谊医院,他直接来到了肝移植中心,找到了当时值班的曲伟医生。
医生(曲伟):他是我碰到的第一个,主动到医院来咨询,器官捐献的病人家属。
解说:原来这位父亲的女儿丹丹,当天刚刚被确诊为恶性脑胶质瘤,手术成功的机会十分渺茫,而这位父亲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如果女儿的生命真的不能得到挽救,那他将选择,把孩子所有可以利用的器官,全部捐献出来。
医生(曲伟):当时看完门诊嘛,天坛医院的门诊觉得可能是没什么希望了,医生也跟他说,手术的风险也很大,而且做手术的话也是很渺茫的,她爸爸当天晚上是11点多来的医院,12月31号嘛,走的时候,给他送走的时候2015年了。
解说:这一夜,在友谊医院一楼的大厅里,曲医生和丹丹父亲聊了许久,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这个决定是心酸的,但也是最有意义的。
丹丹爸爸:在孩子没有病之前,她看北京台的《生命缘》,就有过这种交流,她说,这些小朋友太可怜了,说有病不能瞧,我以后我大了以后,我就去学医,我当医生,我给这些小朋友看病,我要治好他们,说着自己就掉眼泪,她就哭,在边上。
丹丹妈妈:就因为她看《生命缘》嘛,《生命缘》那时候她在那儿说来着,我就想就完成她这个心愿。
解说:丹丹父母觉得,虽然他们可能失去了女儿,但是如果能让女儿身体的一部分,去延续别人的生命,这也许是纪念孩子最好的方式。虽然痛彻心扉,万般不舍,但女儿曾经稚嫩的心愿,他们一定要帮她实现。多么善良的孩子,多么善良的家人,这重如千斤的承诺,让所有人动容。
医生(曲伟):其实他原来的设计是,把这些手续走完,该签的字签了,带孩子出去旅旅游一下,孩子从来没出去过。
丹丹爸爸:我说等你好了,爸爸带你去海边玩,因为孩子,没说吗,就是喜欢蓝色,一个是接近海的那种蓝,一个接近天的那种蓝,她就喜欢这种蓝。
解说:然而,命运并没有给这个父亲最后和女儿相处的机会,就在他们决定捐献器官后的第三天,丹丹的病情急转直下,被紧急送到了医院病房。
丹丹爸爸:从发现这孩子有问题,然后到现在进ICU五天的时间。
记者:只有五天?
丹丹爸爸:对,只有五天的时间,因为是12月的31号在儿童医院和天坛确的诊,昨天下午就已经进入友谊医院的ICU了。
记者:这么快。
丹丹爸爸:对。
记者:那你们一点这个…
丹丹爸爸: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解说:12月31号上午,丹丹突然发病,头疼欲裂,甚至出现失明的状况,而且肿瘤长的位置极其凶险,正好长在了左脑、右脑、脑干和脑垂体的正中间。
ICU医师(齐志丽):我们觉得因为它侵犯脑干,本身脑干就是影响呼吸和循环系统的,所以有可能她就随时出现心跳骤停这些情况。
解说:医生诊断后提出手术的结果只有两种,一是根本下不了手术台,二就是手术后,变成植物人。这个消息对全家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丹丹妈妈:我们当时真没有想到这么严重,你知道,一听完了我就,我真不行了我这,我说,怎么回事,让她赶上了真是,刚6岁多呀,希望病弄到我身上多好,真的,不想让她…我没法接受,我真的,她才那么点呀。
解说:就在五天以前,丹丹还跟所有健康的孩子一样,跟同学们开心地滑冰,自由地玩耍,但如今,被爸爸妈妈当作掌上明珠的乖女儿,却遭受了这样的苦难。
丹丹爸爸:丹丹,爸爸妈妈来看你来了啊。不哭,不流眼泪,坚强一点啊。
记者:我跟她说话行吗?
丹丹爸爸:可以。
记者:丹丹,丹丹。
丹丹爸爸:丹丹,你看,阿姨看你来了。
记者:你妈妈说,你原来特别喜欢看《生命缘》那个节目是不是?要坚强一点。
丹丹爸爸:丹丹,你看,这是老师给你发的奖状,你看一眼,老师说你学习特别好,但是你还要努力,听见没有。
记者:是周日吗?
丹丹爸爸:周日,在病发前的前一天。
记者:我看看,这跟妈妈笑得多开心,长得还是像妈妈多一点。
丹丹爸爸:我要为我的闺女说,你了不起,你是爸爸心中的英雄。
记者:是我们所有人心中的小英雄。
解说:此时,大家并没有放弃继续治疗,为了挽救这条幼小的生命,医生和家人紧急联系了全国最权威的儿童脑外科专家。而会诊,就约在第二天下午两点。
医生(吴平):首先孩子要积极的治疗生命,孩子要挽救生命,这个是最关键的,她现在就是一种昏迷状态,但是她并不是一点反射没有,只是说她不像咱们正常人意识那么清楚。
解说:现在,丹丹的病情还算稳定,医生让她的父母先回家休息一下,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解说:可是,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期待着第二天的会诊会有一线希望的时候,最令人担心的事发生了,医院却传来了坏消息。
丹丹爸爸:她爷爷还有糖尿病,说吃点饭,刚坐下,筷子还没拿呢。
解说:丹丹的心率一下子升高到了180多,血压也降到了高压77,低压43,并且开始失去了自主呼吸。
同期:氧气袋备一下,备一下,让他赶紧过来,小孩已经插管了。
同期:这个氧浓度可能。
同期:不会的,他那个,他们楼下呼吸机准备着呢已经。
同期:我们都积极在帮孩子,积极地支持治疗,这些一点都没有放松。
记者:咱们本来就说好了,明天下午要去天坛(医院)的。
丹丹爸爸:对对对,有一个专家的一个会诊,孩子太仁义了,就不想再麻烦(家人),已经麻烦这么多人了。
解说:为了更好的对丹丹进行抢救,医生决定立刻把丹丹转移到重症监护室,所有人都希望,她能够撑到明天,接受专家的会诊,也许还能有一丝重获新生的几率。
丹丹爸爸:上天你给我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你让我的孩子平安,我没有别的想法,真的。
丹丹妈妈:松开。
丹丹爸爸:你别去,人家(抢救)呢。
丹丹妈妈:我知道,你松开。
丹丹爸爸:你等一下。
丹丹妈妈:丹丹等不及,等不及。
丹丹爸爸:你等一下,大夫抢救呢,等一下。
解说:此时,丹丹的爷爷、姥姥、姥爷,家里所有的亲戚、包括经常来往的邻居,都赶到了医院,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病情会发展得如此迅速。
丹丹姥爷:我接受不了。
丹丹姥姥:你得接受。
解说:跟外孙女只有一墙之隔,但是年过七旬的姥爷却不敢踏进病房。悲伤无法控制地袭来,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同期:你在这儿稍等一下,好吧,在这儿稍等一下。
丹丹妈妈:怀她十个月呀,才把她生下来了,你说从那么一点点养这么大,一点一滴你说那能容易吗?一点都不容易。
丹丹爸爸:走,回家吧。
丹丹:不回家。
丹丹爸爸:快起来,快起来,快快快。
医生(吴平):这么快的一个发展,真的后一步是怎么样,我们也不敢说,反正尽量地先维持住,维持住看看能不能有转机。
解说:因为丹丹随时都有可能再度发生危险,医生也觉得,丹丹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应该让父母再跟她多待一会儿,他们破例,让丹丹爸妈进入了重症监护病房。
丹丹爸爸:闺女,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受这么大的苦,爸爸对不起你,孩子,我的孩子。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呀。别怕,孩子都笑话你呢,知道吗?
丹丹妈妈:不,不。
解说:泪水浸满了我们的双眼,此时我们只能默默陪伴着他们,送丹丹最后一程。虽然我们都没有跟丹丹说过一句话,但从父母回忆起她的点点滴滴当中,我们都觉得,她是如此地亲近,如此地惹人疼爱,此时,悲痛欲绝的妈妈还记得宝贝女儿的夙愿。
丹丹妈妈:主要是现在是完成她的这个愿望,我觉得她这个愿望我一定要给她实现了,尤其那个眼睛,我必须得知道安在谁身上了。眼睛,尤其那眼睛是,真是会说话的,从远处看一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就像那个眼睛。
解说:丹丹的颅内肿瘤,现在已经压迫到中枢神经,她所出现的呼吸衰竭、心率极速提升、包括意识的丧失,全身肌肉的痉挛,都是由于这个肿瘤的压迫导致的。
ICU医师(齐志丽):因为她的这个本身原发病的原因,而且我们也出乎意料,就是没想到,她很快就出现了一个这种心率血压,包括呼吸这些比较大的一个波动。
解说:经过近4个小时的抢救,丹丹的生命没有出现丝毫转机,并且完全失去了自主呼吸。
ICU医师(齐志丽):孩子进来之后就非常地已经,比较一个危重的状态,因为本身她这个脑部的病变已经侵犯到脑干了,就是完全的一个昏迷状态,接上呼吸机之后,就一点自主呼吸都没有,双侧瞳孔也都是散大的。
解说:这一刻,丹丹全家人抱成一团,失声痛哭,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接受,一个如此可爱的小生命的逝去。作为丹丹的父母,他们更加不能想象永远失去了心爱的女儿,生活将如何继续。
同期:接受不了你也得接受啊。
ICU医师(齐志丽):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真是也是很想把这孩子抢救过来,而且尤其是当知道,这个(器官捐献)是她小女孩她本身自己的意愿,确实是很感动。
解说:面对无法挽回的残酷现实,丹丹的父母仍然坚持,要把孩子所有可以利用的器官,全部无偿的捐献给需要帮助的小朋友,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对他们肃然起敬。
人体器官捐献管理中心 专职协调员周志强(同期):这个小丫头特别有爱心。
同期:对。
人体器官捐献管理中心 专职协调员周志强(同期):这一年多的工作,我接触了好多这种小孩,应该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应该是她最无忧无虑,最快乐的时候,想起来这个事情,我就觉得为他们骄傲,为他们感动,然后,有的时候我看到孩子我受不了。
丹丹妈妈:能够延续我们家闺女的生命,我觉得不错,真的挺好,在这世上就当她旅游去了,我觉得也不错。
丹丹爸爸:家里人一开始也劝过,说哪怕有一点希望,你都上手术室拼一下。
丹丹妈妈:我觉得那样对孩子来说,太受罪了,真的,我就让她平平静静地走。
丹丹爸爸:太小啦。
解说:孩子,天堂里没有疼痛,你一路走好,所有人都不会忘记,这个世界有一个小小的、善良的你曾经来过。
丹丹爸爸:老天一点机会不给我,不给孩子。
丹丹妈妈:就想,想给她洗头,再梳个好看的辫子,其他的真是没有什么可(做)的。
丹丹爸爸:我就是留下一部分头发,然后带着头发全国各地带她转转,看看。
解说:失去孩子的痛苦是如此撕心裂肺,此时,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所有人都希望能够满足这对年轻父母最后的心愿。
同期:还想给孩子梳梳头,是吧,妈妈,还有这个愿望,我们尽可能地满足,进去看一下。
丹丹爸爸:别哭,不哭,孩子知道了。
丹丹爸爸:孩子都笑话你呢,知道吗?
丹丹妈妈:不,丹丹。
丹丹爷爷:好孩子,好孩子,别难受,听见没有,祝愿我的孙女一路走好,得了,好孩子。
解说:年过七旬的爷爷,却要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丹丹爷爷:不愿意让孩子受太大痛苦,捐献给应该给的孩子,让他们或者重见光明,或者身体各方面复位,只要允许,条件允许的话,我支持你。
解说:当他独自面对小孙女的时候,却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
丹丹爷爷:我的宝贝,爷爷呀,爷爷40天给你看大的,我的宝贝,你可要爷爷的命,你可要爷爷的命了,多少年以后爷爷去找你去,你在那边安安静静的,听见没有,好孩子。
解说:这个夜晚,注定不再平静。这是一个悲伤的时刻,也是一个动人的时刻。
丹丹爸爸:爸爸为你骄傲,孩子。
同期:今天是2015年1月5号凌晨,这个是2015年度北京市的首例公民死亡后的器官捐献。今天晚上是一个忙碌的夜晚,但是今天晚上也是一个伟大,一个不平凡的夜晚,因为这个七岁的小女孩,有三个人的生病即将得到重生,有两个人能重见光明。现在我们就向这个伟大的小女孩做这个缅怀默哀一分钟。
丹丹爸爸:茄子。
丹丹:茄子。
丹丹妈妈:这样。
解说:从丹丹身体里保留下来一个肝脏、两个肾脏、两个眼睛,这五个重要的器官,将在五个人的身体里,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丹丹虽然故去了,但是她幼小的生命将在这五个人的生命中,得以延续。手术结束后,医生和护士,给丹丹系上了红领巾。
丹丹爸爸:全家人为你骄傲,我的孩子。
同期:需要爸爸爷爷奶奶把她抱过来,还是我们。
同期:我们抱,还是爸爸抱吧。
丹丹爸爸:再让我看一眼。
解说:这对年轻的父母在承受着彻骨的失子之痛的同时,想到的却是不要让更多的人,经历他们的苦难。我们所有人,都要向这对平凡而伟大的父母,致敬!
解说:在悲痛之余,所有医护人员也都没有停止继续工作。2015年1月5号,凌晨4点,延续丹丹生命的肝脏移植手术,正式开始。
同期:这个手术我们还是要紧急的去做,因为毕竟这个肝脏不等人。
解说:然而就在手术开始两个小时前,接受移植的患者才刚刚从广东连夜飞到北京。匆忙赶到友谊医院,等待换肝的孩子名叫小可(化名),今年9岁,他患有先天性胆管囊肿。
医生(魏林):下一步呢,很可能孩子就会有消化道出血,有这些危及生命的情况出现。
解说:而这次肝脏移植手术,是唯一挽救小可生命的方法。
小可妈妈:觉得小孩子有希望了。
护士(张丽娜):从心里边佩服那个小朋友,然后呢,同时呢,又希望这个小朋友能够健康快乐地带着这个生命走下去,这是两个人结伴而行。
小可妈妈:其实他们很伟大的,小孩子生病了,本来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了,然后还愿意把她的东西捐出来给我们延续生命,我们也是很激动的。
解说:为了尽可能缩短器官的保存时间,确保丹丹留下的礼物可以继续工作,友谊医院的医生将紧急乘坐最早的航班,把丹丹的两个肾脏,送到上海和广西,这两个肾脏,会在12小时之内,陪伴他们新的主人,开始新的人生。
解说:与此同时,同仁医院的医生也连夜赶来,丹丹美丽的眼睛,将会让两个人重见光明。
解说:2015年1月5号上午11点,丹丹的肝脏,在小可的身体里,开始正常工作。肝移植的医生,在这之前还做了一台移植手术,他们已经连续36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记者:你情绪比较激动。
医生(曲伟):第一次接触他父亲,是12月31号值班半夜来的,这别采了。
解说:2015年1月9号,在同仁医院的的眼科病房,两个小女孩,马上准备接受丹丹眼角膜的移植手术。
解说:手术之前,《生命缘》记者特地赶到了医院,我们带着丹丹妈妈的心愿,替她看一看女儿的眼睛。
记者:您好,您好。
记者:那个是这样,我们是北京电视台《生命缘》栏目的。
小女孩:阿姨好。
小女孩:阿姨好。
小女孩:叔叔好。
解说:两个女孩,跟丹丹年纪相仿,她们分别有一只眼睛失去了光明。
小女孩:是弯钩于。
记者:正好我手机里有那个孩子照片,你想看一下吗?
同期:我想看一看。
记者:一个小姐姐,你看,这是那个小姐姐。
同期:太漂亮了这个孩子。
解说:在听我们讲述了丹丹的故事以后,两个孩子的父母也深深被打动。
同期:这种牺牲精神的话,其实震撼的不仅仅是我吧,应该是我们这个世界,我作为一个接受遗体器官捐献的父母,向你们的伟大,向你们的无私表示崇高的敬意,谢谢你们。我觉得这个世界不应该有灾难,应该有幸福和健康。
同期: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感谢这位能捐献角膜的人,能让孩子以后有光明。
医生(潘志强):我们现在眼库将近有900多个病人,在那儿排队等着做角膜移植。
解说:2015年1月9号上午11点,两个孩子被送进了手术室,移植丹丹眼角膜的手术,正式开始。
同期:视力不好,对一个人的一生的影响,他将来的那个眼睛斜的,外观难看,外观不好看,对他的心理也有影响的。
解说:再过五天,这两个孩子的双眼,将重见光明。《生命缘》记者在得到家长的允许以后,拍摄了两个孩子的照片,想拿给丹丹妈妈看,好让她从这两个女孩的眼睛中,看到丹丹远去的模样。
记者:她们两个是,一个是左眼,一个是右眼。她是从云南过来的。
记者:你的愿望当什么?
小女孩:当科学家。
记者:科学家呀?对着阿姨的手机说吧,妹妹,阿姨,谢谢你们,好不好?
小女孩:妹妹,阿姨,谢谢你们。
记者:那个阿姨肯定会回答你说,你今后要健康地生活就好了,不用谢谢我。
记者:那你对这俩小孩有啥话想说吗?
丹丹爸爸:好好学习。
丹丹妈妈:她那不想当科学家吗?
解说:肝移植术后第三天,小可从ICU回到了普通病房。
丹丹妈妈:挺高兴的呢,还躺在那儿,还翘个小二郎腿,特别感觉跟丹丹那感觉似的,你看,又一个生命又有了,我觉得挺好的。
解说:生命从这里消逝,也在这里延续,六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因为这一份特殊的生命缘分和无私的大爱紧紧联系在一起,丹丹将在这五个小生命中,继续绽放生命之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