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3月6日下午,十四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北京市代表团举行开放团组会议,并接受来自41家中外媒体、84名记者的集体采访。北京市丰台区委书记王少峰代表强调,南中轴既是赓续传承中华文脉的历史轴线,也是承载拓展首都功能的未来轴线,被确定为“展示国家形象和中华文化自信代表地区”。丰台区坚持以新时代首都发展为统领,全力推动南中轴成为引领南部地区崛起的文化轴、承载新兴产业的发展轴、充满自然美感与活力气息的生态轴。
在北京这座古老而又现代的城市版图上,南北中轴线犹如一条贯穿古今的“龙骨”,将历史、当下与未来紧密相连。南苑森林湿地公园燕景台,作为南中轴的点睛之笔,已然成为京城新的网红打卡点。
文/千龙网记者 刘美君
南中轴:生态修复的绿肺,文化传承的纽带
南中轴,这条曾被帝王视为“南苑猎场”的轴线,如今正以崭新的姿态焕发生机。它不仅是生态修复的典范,更是文化传承的重要纽带,亦是城市发展的试验田。坐落于南四环与中轴线交汇处的南苑森林湿地公园(简称“南森”),正是这条轴线南延的核心节点。其标志性建筑燕景台,以“屋顶观日落”的独特体验,吸引了无数游客前来打卡。
这座地标式建筑,承载着南中轴生态、文化与发展三重使命的深意。记者近日专访南森公司谢桂敏、立人设计合伙人周宇,试图揭开网红打卡地燕景台背后的故事,探寻南中轴如何以“三轴合一”的姿态,重塑城市与自然的共生关系。
生态重生:废墟之上的绿色交响
站在南森东南角远远望去,燕景台宛如一只栖息的鸿雁,北眺国贸CBD中心区,南望南苑机场。当木结构屋顶被琥珀色霞光浸染,游人们纷纷举起手机记录这美好瞬间。作为“北京最美日落”打卡地,这片土地的记忆远比钢筋混凝土更为悠长。它伫立于千年轴线的南端,辽金元明清五朝帝王曾在此策马围猎,清朝鼎盛时期更是宫墙环绕,大红门、西红门等名称沿用至今。如今,马蹄声已被快门声取代,但土地的记忆却从未消散。
南森公司谢桂敏介绍,这片土地也曾是南苑生态退化的缩影。上世纪90年代,随着城市化扩张,南中轴南段的湿地被填埋,林地破碎化,黑鹳、震旦鸦雀等珍稀鸟类几近绝迹。2015年,北京市启动“平原造林”工程,如同大地缝合术一般,通过分层碾压技术与再生中水系统,将90%的建筑废料转化为生态基底。如今,南森森林覆盖率超过80%,湿地水系串联成网,吸引了黄胸鹀、雀鹰、红隼、大鵟、苍鹰等珍稀鸟类栖息。
作为燕景台的设计师,周宇还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眼前只是一片普通的山丘。如何在软土上夯实地基?如何设计排水系统才能不伤周围古树根脉?如何延承北京中轴线深厚的文脉?当时,他的内心涌现出诸多疑问。如今,他带领团队将327根微型钢管桩如隐形根系般深扎土层,使沉降差精确控制在毫米内,让这座总高59米的生态观景台以饱含中华建筑风貌的高水准呈现在游客面前。
“人类建造的最高境界,是让建筑成为土地生命的延续。”为了更好地平衡城市活动与生态保护的关系,周宇在燕景台的设计中融入了更多生态智慧。他采用局部架空设计,将燕景台轻置于山顶,从城市多条视廊精细控制建设过程,使观景台与山体整体完美融合;通过覆土技术在观景台底座隐藏配电间等辅助空间,使得底层与山体自然过渡,顶层呈现出更为开阔的自然景观。上部区域共分为两层,屋顶为全景观光台阶,可纵览北京“风花雪月”全景;中层设360°观景环廊,可全天候提供舒适亲切的观景体验。屋面还采取了碲化镉屋面光伏技术,以实现建筑的低碳运维。
记者回想起当日探访小龙河的情景,寒风呼啸,行人裹紧衣衫,但好几位冬泳爱好者仍麻利地戴好泳镜,在水中畅游。谢桂敏笑称这是“甜蜜的烦恼”:“生态系统的自我修复能力远超预期,人类需要学会退让而非控制。经过治理的小龙河,如今滋养着40多种鱼类;就连三年前公园湿地挖填的渣土堆,如今已被爬山虎与紫菀编织成真正的生态体,植物根系穿透混凝土裂缝,将冰冷材料转化为生命容器。”
透过生物多样性保育区内的铁蒺藜围栏,记者看到工人正用芦苇杆编织“昆虫旅馆”,千屈菜吸引太平鸟盘旋觅食。“这里的每一株植物都是食源或蜜源物种,我们要让生态系统形成闭环。”谢桂敏提到,保育区东南角的监测数据显示,近五年南森鸟类种类增长217%,其中14种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文脉转译:飞檐上的时空折叠
“燕景台的名字,是历史递来的请柬。”谢桂敏表示,尽管南苑皇家狩猎文化未留下实体建筑,但如今仍以地名、史料等形式融入公园肌理。其中,燕景台之名源自清代猎场中的“台”——瞭望台曾是皇家勘察地形的制高点。
在燕景台的设计中,周宇以木质结构勾勒出大雁迁徙时的动态韵律,提取《营造法式》中“飞檐反宇”的构造精髓,将传统檐角起翘角度如振翅般调为7.5度,让接近1000平米的建筑如大雁展翅般体态轻盈;檐口采用来自门头沟琉璃渠村非遗窑口的208块陶瓦,每片瓦当的雁纹模具依据南苑地区出土的明代铁雁灯残件3D扫描复原。
他认为,“建筑应该像活物般在时间中演变”。这种将自然生命轨迹转化为建筑语言的尝试,是立人设计师们坚持把面向全球化时代的中华建筑范式研究着眼于这座“观景建筑”的旁白,更使得沉默的建筑样本瞬间化作一首凝固在北京中轴线上的抒情诗。
而将传统坡屋顶解构为可登临的阶梯,则是周宇对历史灵巧的致敬——它打破了古建筑“只可远观”的疏离感。人们站在屋顶,可将中央电视台总部大楼尽收眼底,抑或是恰到好处地捕捉到从大兴机场飞来的航班。若沿屋顶斜坡席地而坐,则与六百年前在此勘察地形的侍卫共享同一片视野——“只不过望远镜换成了手机镜头,猎物化作朋友圈的点赞。”周宇戏谑道。他还记得开放首日,一位老人颤巍巍地摸出台历本大小的《南苑猎场考》,对着钢筋骨架喃喃自语:“这坡顶的弧度,倒像极了晾鹰台的飞檐。”
文化传承同样不囿于符号。公园内的大红门御道复现了皇帝南巡的路径,拴马桩、小动物地景小品等细节还原了狩猎场景;游客中心建筑的夯土墙复刻了猎场宫墙肌理,裂缝间裸露的草茎渗透出荒野气息;森林书屋的榫卯结构让人想起乾隆驻跸的衙署书房,只是书架上的《鸟类图鉴》替代了线装书。最妙的当属节假日活动中的“飞鱼服巡逻”与“铠甲巡游”:穿汉服的保安与骑马“士兵”穿行林间,衣袂翻飞惊起白鹭,“历史不再是书本里的名词,而是一种可体验的生活场景。”谢桂敏说。
不仅如此,近现代工业文化也融入其中。横穿公园的1907年铁路支线,曾是北京第一条货运专线,连接永定门与南苑机场。如今,锈迹斑斑的铁轨旁建起了“铁路小站”,成为展示工业文明的露天博物馆。谢桂敏表示:“从皇家猎场到机场铁路,再到生态公园,这里的历史从未断层,只是以不同形态延续。”
无界共生:公园作为城市接口
在南森,一片没有检票闸机的开放绿地,正以它独有的方式诠释着城市与自然的新关系。这里,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门禁,市民们在公园运营时间内自由穿梭,仿佛踏入了一个无界的绿色世界。谢桂敏,这位对公园有着深刻理解的规划者,她认为:“公园不应只是城市中的绿岛,而应是吸纳所有流动生命的海绵。”她进一步强调:“南森,绝非一座传统公园,它是城市与自然融合的接口,承载着无界的理念,与南中轴的未来使命不谋而合。”
按照首都的宏伟规划,南中轴地区被赋予了展示国家形象和中华文化自信的重任。丰台区,作为这一区域的核心,正以新时代首都发展为引领,全力推动南中轴成为文化轴、发展轴、生态轴的三位一体。南森公园,正是这一愿景下的璀璨明珠。自去年五一开放以来,高峰日观景台日均接待游客超万人次,不仅吸引了无数游客的目光,更带动了周边餐饮业态的蓬勃发展。
公园的设计匠心独运,规划了“西花、中生、东文”三大片区,分别聚焦于花卉产业的花园场景、生物多样性的保护以及国际文化的交往。谢桂敏表示,南森不仅要做城市的“绿肺”,更要成为产城融合的强劲引擎,推动区域经济的全面发展。
谈及公园的营收问题,谢桂敏坦言:“南森过去、现在、未来都没有收门票的计划。”她介绍,公园摒弃了传统的门票经济,而是通过咖啡水饮、乐园、营地、电瓶车、文化活动等二次消费来实现自我造血。未来,这里还将推出更丰富的自然文化研学、康养等内容,满足市民的多元化需求。
谢桂敏深知,公园与城市应是共生的,市民的需求就是设计的指南针。她曾在公众号上开设了“问计南森”留言板,广泛听取市民的意见和建议。其中,既有严苛的要求,也有失望的声音,但更多的是那些温暖人心的话语。一位市民留言道:“我真的很幸福啊,我家附近竟然有了南森这样的公园。”
在燕景台下坡的夹角处,一个精心组建的共享图书角成为了谢桂敏最为钟爱的角落。四层高的木架上,《观鸟手册》与《三体》等书籍并肩而立,70%的图书源自市民的捐赠。书页间偶尔夹带着树叶书签和观鸟笔记,这里蕴藏着公园的众创基因,是市民共同创作的结晶。
燕台夕照:南中轴线的未来叙事
黄昏时分,燕景台屋顶挤满了等待日落的市民。当夕阳坠入西山山脉的瞬间,大兴机场飞来的航班恰好掠过天际线,构成了一幅壮美的画面。周宇感慨道:“南中轴的进化史,恰似一部微缩的城市发展史。”而燕景台,则如同一个“时空破折号”,连接着过去的皇家苑囿与今日的群众乐园,连接着工业文明的遗存与生态修复的决心。
在最新的规划中,燕景台地下将建成“生态数据舱”,实时监测土壤含水率、鸟类声纹和游客热力图。这些数据将反馈给设计团队,让建筑随生态系统共同进化,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一架飞机掠过燕景台屋顶,谢桂敏重新回到最高处。她感受到与这座地标建筑同样的高处不胜寒,但她坚信:“从辽金帝王策马游猎,到市民举手机追逐落日,南中轴的叙事从未终结。”她深情地说:“燕景台的灯光照亮的不只是屋顶,更是一条生态、文化、发展交织的未来路径。”
在这里,7.5度屋顶起翘角的精准测算与700年的《营造法式》古老智慧相互共振;湿地鱼群的生态保护与人类当代城市活动迭代共荣共存。当机器轰鸣惊起夜鹭,当高铁呼啸掠过湿地,人们终会懂得:真正的文明,从不是与自然的对决,而是在亿万次微小共情中,找到共生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