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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两小时守候 消融老人十几年心结

2025-12-02 00:52 新京报

来源标题:法官两小时守候 消融老人十几年心结

北京市丰台区人民法院方庄法庭的走廊里,总能看到李蕊匆匆的身影。她穿着平底鞋,公文包里常年装着老花镜、印泥和一叠大字号诉讼须知——这是她如今的“办案三件宝”。

15年基层法官生涯,她从永定河西的田间地头走到河东的成熟社区,审结3400余件涉民生案件,开展600余次巡回审判,上门解纷500多起。没有惊天动地的大案,更多是赡养、继承、邻里纠纷的家长里短,但她总能用最细腻的方式,让法律的温度抵达每个当事人心底,尤其是那些需要格外关照的老年群体。

“办案三件宝”

“与人交往,是建立信任的过程。”

李蕊的办公桌上,除了堆积如山的卷宗,最显眼的就是那副磨损了镜腿的老花镜。这副眼镜并不是她自己使用,而是特意为视力不佳的老年当事人准备的,拿起眼镜擦拭镜片时,她的语气寻常却藏着用心。

2010年刚入职时,李蕊被分配到丰台法院王佐法庭,管辖区域多是永定河西的农村。“那时候办案,指南针、卷尺、相机是必备的‘三件宝’。”她记得,农村宅基地纠纷多,常常要钻进田间地头找边界,没有路标就靠指南针辨方向;测量房屋滴水、地界距离,卷尺是最可靠的工具;遇到复杂现场,相机能固定证据,为了看清两家房屋的构造,她还爬过梯子上房。

2018年调任方庄法庭后,她的“三件宝”悄悄换了模样。“这里30%到40%的案件涉及老年人,需求完全不一样了。”李蕊发现,老人们视力下降、记忆力减退,常规传票字体太小看不清,书写困难的老人签字都费劲,还有些独居老人出门忘带老花镜,核对证据材料会比较困难。

于是,她开始琢磨着调整装备:定制大字号诉讼须知,把开庭时间、联系电话、携带材料这些核心信息放大加粗,随传票一起送达;常备老花镜和印泥,方便老人查看文件、按手印确认;疫情期间,还添了一次性手套和酒精喷雾,“老人抵抗力弱,多一份防护就多一份安心。”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改变,老人们都看在眼里。有位80多岁的独居老人拿到大字号诉讼须知时念叨着,“还是你们想得周到,我在家不用戴老花镜也能看清楚,不用一遍遍打电话麻烦你们了。”李蕊说,就是这些细微的反馈,让她觉得“多做一点儿很值得”。

同事李廷悦记得,深夜的办公室常只剩李蕊的灯还亮着。有次送材料,看见她对着民间借贷案件的账目反复核算,计算器按键都磨得模糊了,手算表格写了好几页。李廷悦提醒她系统能自动计算,李蕊抬头笑了笑,“我数学不好,多算一遍心里踏实,当事人奔波不易,不能让他们因为一笔算错的账再跑一趟。”

上门办案的关键是“沉浸式了解”

“基层法官不能只在法庭里等案子,得走出去,走进当事人的生活里。”这是李蕊常说的话。去年冬天的一起腾房案,让她印象深刻。

被告是一位下肢瘫痪的老人。那天李蕊和同事、社区干部约好早上9点多上门,到了才知道老人去换药了,只有老伴在家。

等待的两个小时里,她和老人的老伴聊起家常,慢慢摸清了来龙去脉:老人原本开货车谋生,一场车祸让他下肢瘫痪,家庭重担全压在老伴身上;后来房屋拆迁,考虑到他行动不便,村集体给安置了这间平房,如今平房要统一改造收回,老人却觉得拆迁补偿没到位,心里憋了十几年的气。

11点多,老人坐着电动轮椅回来,看到家里的陌生人,脸上瞬间布满戒备。他来不及脱外套,点了根烟平复情绪,开口就带着火气,“我知道你们来干嘛,房子我不腾,当年拆迁他们就亏了我!”

李蕊没有打断他,只是坐在旁边静静听着。老人越说越激动,从车祸讲到拆迁,从自己的身体讲到家里的难处,眼里渐渐泛起泪花。“他心里的委屈太多了,需要一个出口。”李蕊等他情绪平复,才慢慢说,“大爷,您的难处我们都懂,但这房子从法律上来说确实该腾退。不过您放心,我们已经跟社区商量好了,他们会派人帮您周转东西,给您留足时间。”

她又聊起老人的孙女,问起孩子的学习情况,说起他儿子儿媳的孝顺,话题慢慢从纠纷转到家庭的温暖。“您看您家里这么和睦,没必要因为这事儿怄气。拆迁的事儿如果确实有异议,我们也可以帮您想想其他办法反映。”那天李蕊陪着聊了很多,老人终于松口,“法官,你们真有耐心。”临走时,老人笑着冲他们招手说,“法官来了,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李蕊说,上门办案的关键,就是“沉浸式了解”。走进老人的家,看到他的生活环境,就能明白他的顾虑在哪。

把法庭“搬”到离当事人最近的地方

“法官,虽然我败诉了,但是我认可你的判决。”

与老年当事人打交道久了,李蕊练就了一套独特的沟通方式。语速偏快的她,面对老人时会刻意放慢半拍,还会压低音量,形成一种沉稳温和的语调——她发现,耳背的老人对低沉的声音更敏感,这样才能让老人更好地听清楚。

开庭时,她总会把耳背的老人安排在离法台最近的位置,有时甚至直接将椅子挪到身边,形成一个温和的对话圈;上门沟通时,她从不会坐在老人对面,而是并肩而坐,消解对立感。遇到专业法律术语,她能用最通俗的语言转化,把“管辖权”说成“哪个法院管这事儿”,把“举证”说成“你得拿出证明自己说法的东西”,让老人一听就懂。

她从不打断老人说话,哪怕话题扯得老远,也会耐心听到最后。她说,有些老人年纪大了,思维跳脱,不从头说就记不住重点,让他们把话说完,也是一种尊重。

如果时间紧张,她会温和地引导,“大爷,您说的这些我们都记着,但法庭时间有限,我们先捡重点说,剩下的您可以写成书面材料给我,我一定仔细看。”有位老人真的写了好几页家庭历史寄过来,李蕊逐字逐句读完,在判决书中充分考虑了老人的诉求。

细节里的关怀更让人暖心。法庭里没有饮水机,遇到患有糖尿病、高血压的老人,她会特意带他们到安检处喝温水;看到老人站着不舒服,会主动找座椅;知道有些老人出门忘带常用药,会提前问一句“要不要帮您联系家人送药过来”。

有一起继承案件,独居老人对法院充满戒备,电话里态度强硬,“我不要遗产,你们别老给我打电话,打扰我生活。”李蕊没有放弃,通过老人的女儿牵线,约定在女儿下班后去家访。

进门时,她先出示工作证,还特意带着执法记录仪,“大爷,我们就是来跟您核实一下情况,全程录音录像,您放心。”她坐在老人身边,距离不足一米,慢慢解释,“我们不是来催您的,只是法律程序要求必须确认您的意愿,这既是对您负责,也是对其他当事人负责。”

在女儿的劝说和李蕊的耐心沟通下,老人终于放下戒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老人不是固执,只是怕被骗,怕麻烦。”李蕊说,与老人打交道,最重要的就是让他们感受到尊重和真诚。

为了满足老年当事人的特殊需求,李蕊和庭里同事商量后,还推出了“午间庭审”“夜间庭审”“假日庭审”等弹性庭审模式,把法庭“搬”到离当事人最近的地方。

在压力和认可中,理解“办好案”的重量

“全国敬老爱老助老模范人物”“首都道德模范”……15年深耕基层,李蕊获得了不少荣誉,但她最看重的,是当事人的认可。

刚工作时,她觉得“办对案子、写好判决书”就是践行初心。现在她明白,基层民事案件大多是家长里短,但对当事人来说都是天大的事。“不光要办对案,更要办好案;不光要维护法律尊严,更要传递司法温度。”

她审理过一起分家析产纠纷,兄弟姐妹五人因祖宅拆迁利益对簿公堂,这个案子如果单纯判决,财产分割清楚了,但兄弟姐妹的情分就断了。李蕊没有急于做出判决,而是多次与双方沟通,还跑到拆迁公司询问后续协议签订、选房手续等细节。

她分别找每个人谈心,倾听他们的委屈和诉求,再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从亲情入手劝说。最终,五人达成调解协议,互相配合办理了产权变更登记手续,事后还送来了锦旗。

支撑她坚持下去的,是心里的信念感。李蕊告诉新京报记者,基层法官的一言一行都牵动着群众对司法的信任,自己的工作不仅是一份职业,更是为群众传递公平正义的重要桥梁。这种责任感让她不敢懈怠,也让她学会了在反思中成长:法官并不是天生强大,专业能力、心理承受力和抗压能力,都是在一次次处理复杂案件、化解尖锐矛盾中慢慢提升的,这个过程既是成全当事人,也是成全自己。

而那些来自当事人的细微反馈,则成为治愈疲惫的最好良药。李蕊记性不算好,记不清太多惊天动地的大案细节,却对那些温暖的碎片念念不忘,有败诉后仍坦然接受判决,走出法庭时轻声说一句“法官辛苦了”的当事人;也有电话里特意告知“没上当,记住你教的防骗口诀了”的独居老人……这些认可,让她真切感受到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也让她更加理解“办好案”的重量,不仅要维护法律尊严,更要传递司法温度,让当事人感受到公平与尊重。

责任编辑:张思宇(QX0007)作者:吴梦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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