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衣服、纸壳箱、螺丝钉……在上了年纪的父母眼中，无一不是要好好积攒起来的“宝贝”；对现代青年而言，“断绝不需要的东西，舍弃多余的废物，脱离对物品的迷恋”却愈发成为一种流行的生活理念。苦恼于父母抱着“破烂”不撒手，却被指责大手大脚、不懂节俭……当“断舍离”的子女遇到爱“囤积”的爸妈，两代人之间的“交锋”无异于一场持久的拉锯战。
半箱布带子，
被老妈“批判”了六年
从去年起，洪锦的父母就到儿子家帮忙带孩子，今年要过了端午节才回来。趁着爸妈不在，洪锦给他们来了个大扫除。足足清出去几十包“垃圾”和“破烂”。
看着妻子里外忙活，洪锦的爱人不住提醒她可能的“风险”：“你忘了上次你把妈妈家布带子扔了，被说了好几年。这回你不问就扔，当心妈妈又生气了！”
说到这个，洪锦就又好气又好笑。六年前，她扔掉了妈妈积攒下来的半包布带子，让老人念叨了许久。“说做椅子垫、凳子垫，给孩子做小衣服都需要布带子，之前她拿短的碎布条接起来用，没舍得用这些好带子，结果一下子都让我扔了。”这些年，洪锦妈妈每次跟老伴儿、儿子、小闺女抱怨完大女儿的“可恶行径”后，总不忘再加上一句，“小时候也不这样，这都是跟谁学的，岁数越大越败家。”
对妈妈的抱怨，洪锦全当耳旁风。说得多了，她就调侃，“行啦行啦，知道你那是留给孙子的传家宝，下次不扔了。”转过脸来洪锦就想笑，妈妈光顾着唠叨这些布带子，她当时还扔了放在阳台上的一箱衣服，老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呢。“都是爷爷奶奶的旧棉衣，大襟的棉袄、大裤腰的棉裤。他们去世二十多年了，留着这些干吗？”
清理旧衣服后的平安无事让洪锦意识到，这么多年妈妈根本就没去开过箱子。另一个房间还摞着两箱旧衣服，十来年也没见她开过，这次让洪锦扔掉了一多半。“我觉得有义务帮妈妈腾出空间，否则四居室的房子没地儿下脚，都快变成破烂集散地了。”
洪锦妈妈可从来不觉得家里拥挤，76岁的她经历了“一分钱掰两半花”的年月，纵使每月退休金有5000多元，看到楼下别人扔掉的雨伞还要捡回来。“有的是支架松了，有的就是伞尖坏了，修理一下又挺好用的。”洪锦爸爸也是这样的精细人，走在路上看见螺丝、钉子、铁片都要捡回来放在铁盒子里，足足攒了五六盒。家里松动的木头椅子，就是爸爸拿着捡来的合页、钉子给固定好的。“不说省了买椅子的钱，这钉子啥的也都一分钱没花呀！”老人很是为此自夸了一番。而每每听到这些过日子的“圣经”，洪锦都暗自叹息，“买个钉子不过两三元钱，您这攒上好几年，不知道哪头划算。”
“买了那么多菜，从来吃不着新鲜的”
自从五年前把婆婆接过来一起生活，林虹便为老人爱囤菜的习惯伤透了脑筋。“家里平时也就三个人，可厨房里大大小小五六个纸箱子，塞的全是瓜果蔬菜，冰箱里也永远都是满满当当，实在放不下，就把阳台也用上，结果多半没等吃就坏了。”趁着婆婆端午节回老家探亲，林虹决定来一场彻底的大清理行动。
萝卜和白菜向来是婆婆最爱囤的宝贝，“每次起码十斤，说是买多了能给便宜些。”林虹很快从箱子里翻出五六根打蔫儿的萝卜，“这种一切开，心儿准是空的，但好歹凑合能吃，也就罢了。”旁边躺着的一堆白菜没这么走运，眼看叶子已经腐烂，林虹只好一层层扒掉，“也就菜心还行，扔的比省的都多！”
另一个箱子里，失了水分的黄瓜皱巴巴缩成一团，瘪了的茄子也变得软绵绵，林虹想咬咬牙统统扔掉，又有些于心不忍。但面对那些长毛的西红柿、发霉的山药和出芽的土豆，她没再犹豫，直接丢进垃圾桶里，“老人总说没事儿，把坏的地方削了照样吃，可这都是有毒素的，万一哪天吃坏身体，去趟医院动辄就得成百上千，这些钱够买多少菜了，何况遭罪的还是自己。”
林虹打开冰箱冷冻区，里面的猪肉像砖头一样硬邦邦，“这还是春节那会儿老人囤下来的年货，一直到现在都没吃完，每次要费半天工夫解冻，下锅一炒就碎，也谈不上有什么营养。”
看到墙角处的小西瓜，林虹有些哭笑不得，“晚上遛弯儿时，婆婆看见瓜摊甩卖，一打听，比白天便宜不少，就把最后几个全买了，回来切开一尝，原来都是些卖不出去的生瓜，又酸又涩，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
前阵子，老人在楼下跟人闲聊时，听说鸡蛋要涨价，连忙去菜场一口气买了十多斤，自己拿不动，还找邻居帮忙用三轮车给运了回来。“最近天气热起来，婆婆怕鸡蛋放坏，又拎出去找地方腌成了咸鸡蛋、松花蛋，来来回回没少折腾，鸡蛋也碎了不少个。”
虽说平日里没少劝婆婆现吃现买，可老人家始终坚信“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甚至还有自己的一套经验——刚买的还能放，要先挑快坏的那些吃，“这不，看上去买了那么多，却从来吃不着新鲜的。”
“我和爸妈可能只是收集的东西不一样”
“你别扔，不要的东西都给我。”自从三年前结婚搬出去，每次回家，王潇妈妈都要这样嘱咐她。在老人眼中，总把“断舍离”挂在嘴边，倡导“一两年不用的东西，以后也不会用，不如早点淘汰”的女儿，无疑是在宣扬“歪理邪说”。
而王潇则为劝服妈妈“弃旧迎新”伤透了脑筋，“她让我把淘汰的包给她，她自己有好几个包，每个都比我的好，留着我的破包干吗呢？让我把不要的衣服也给她，她比我重20多斤，没法穿不说，当抹布也用不完啊！”
反正不在一起住，王潇“天高皇帝远”地淘汰着。只是回家见到妈妈积攒的几大箱形形色色有零有整的布，还是忍不住给老人“上课”——
“最宝贵的是什么？空间！一平方米房子多少钱？放你这些东西多不值当！”
“可空着有什么用呢？不也是没利用上吗？”
“东西少点看着开阔整洁，心情舒畅啊！”
“我就喜欢周围满满当当的，像个过日子的样儿！”
几个回合下来，谁也说服不了谁。眼看“战火”要燃起，老爸就出来打圆场，“你妈攒了一辈子了，不让攒她心疼，高兴就随她去吧。”
王潇承认，在“扔还是不扔”的较量中，老妈也有过占上风的时候。家里阳台装了一个多层收纳架，放着行李箱、换季的鞋子等，虽然已经摆得十分整齐，但因为东西多，打眼看去还是有点乱。一次妈妈过来，默默掏出一块米色亚麻布，用长尾夹固定，给收纳架装了个帘。无论长短、宽窄都刚刚好，观感立马整洁起来，还有几分日式小清新的味道。“我没忍住就夸了一句，这可好，以后再让她淘汰东西，她就理直气壮地说‘我要都扔了，你能有那个布帘吗？’好像她攒了一辈子东西，就为了给我安个帘。”
“交锋”久了，王潇发现，自己和母亲之间也在微妙地互相影响。上个月，父母开始做乔迁新居的准备。整理物品时，妈妈从橱柜最上方拿出几套未开封的餐具，说是结婚时别人送的。三十多年前算得上精美的花色造型，如今看来早已过时。“好东西一定要先用，否则你的潜意识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它。以前你不舍得，现在也不好看了，多可惜。”王潇不失时机地给母亲“洗脑”，妈妈第一次没有反驳，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家里一个旧的窄柜，王潇觉得实在没什么用处，父母也答应不带到新房去。结果有天视频，她发现柜子还是被带过去了，重新刷了漆，放在厨房倒也合适。妈妈笑着说：“我跟你爸商量了，先不告诉你，搬进来看看效果，不行再偷偷扔了。”一时间，王潇竟然有点心酸，爸妈其实非常在意她的看法。“从小我就喜欢收集漂亮本子，现在有一抽屉，看到好看的还会买，只不过和父母收集的东西不太一样吧！不舍得淘汰旧物也未必只是单纯的节俭，可能还有对过去的回忆，只要不对健康造成危害，我就别干涉太多了。”
主笔：魏婧 周明杰 宗媛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