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磨地面挑空的天窗,一池清水,20多张带挡板的木床,15块钱能待上一天。摊开胳膊泡在大池子里打个盹,让人感觉像是回到了上个世纪。近些年城里的老澡堂子陆续关张,要想再泡个澡得跑趟位于丰台南苑乡的“双兴堂”浴池。但随着当地拆迁工程的进行,这家号称老澡堂的命运也成了未知数。
泡澡成习惯 腿脚不便也得来
澡堂里大墙四白落地,浴室里并排两个雾气腾腾的水池子,边上还摆着三张搓澡用的有些褪色的趴铺,双兴堂里还保持着老式的装修风格。“来了您哪?”“哎,挺好的您?”每天早上7点多,赶着头一拨来洗澡的顾客大多数都是老年人,他们不管家离得多远,都准时赴约,认识不认识的打个照面儿一点头嘴里总带着一两句寒暄。拎着篮子,带着牙刷牙膏毛巾肥皂,老人们颤颤巍巍地掀开帘走进这所老澡堂。
80岁的杨大爷家离双兴堂很近,每周泡两三次澡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以前溜达着就过来了,现在腿脚不利索,得坐上一站公交。”杨大爷摊开双臂坐靠在浴池里,用手往胸脯上撩着水,一脸的满足。“经常泡澡有好处,能治风湿关节疼。冬天外面再冷,你来这儿泡上10来分钟,再出门浑身上下都暖和,在家里冲澡你怎么都找不着这感觉。”因为上午来搓澡跟拔罐的人很少,几个值班的伙计干脆盘腿坐在床上,看电视消磨时光。老人们泡完澡后会躺在床上打个盹或者愣个神儿,跟熟识的澡友唠着家常。快到中午时,这一拨老主顾有的回家吃饭,有带饭来的则继续留在澡堂休息,相互告别。
家住虎坊桥的张先生一大早就来到澡堂子,带着他一天的伙食:俩烧饼,一大壶浓茶。泡完澡后便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这一觉就睡到下午。张先生笑着说,来这里跟澡友聊天已经成了他的乐趣,“什么事儿都可以说,完全没有顾忌,都光着身子谁也不藏着掖着。像我这样隔三差五来这儿泡上一天的老主顾多了去了,上了岁数的人回家也没人陪,澡堂子有人气儿。我一星期来这儿泡两回,有七八年了。”张先生看了眼吃了到一半的烧饼,不好意思道,“每回都带着饭,泡澡容易饿,就是烟瘾犯了得憋着。”
澡堂里无贵贱 天南海北聊个乐
下午两三点,是澡堂最热闹的时刻。浴室里不断传出伙计给顾客搓背劈里啪啦的拍打声,休息室里一群光着屁股的大老爷们儿三三两两地坐一堆侃大山,也不管认不认识,话题从胡同小吃聊到治理雾霾天气到国家大事再聊到全球金融及政治局势,说到兴奋处老哥几个挥动着胳膊唾沫星子乱飞,你正听着热闹,边上又传来一阵紧凑的“啪啪”棋子砸在一起的声响,接着就是一声干净利索的“将!”一盘棋下完,赢棋的跟输棋的免不了还斗上两句嘴。“把把下,把把输,你这棋下的不行啊。”“甭说那个,有本事再杀一盘,敢吗你?”“来就来,你还别不服。”
“澡堂子就这样儿,都光着身子不分贵贱,能开口能聊到一块,那就是朋友。”张先生吃饱了饭,披着毛巾被凑到下棋堆边上乐呵呵地瞧着,“这儿跟洗浴中心不一样,那是消费,咱平头老百姓一个月费劲巴拉的才能赚多少钱?这帮老主顾大多都靠着退休金养活,贵了真花不起钱,再说要的就是大池子泡澡的感觉,聊聊天说说话,高兴了再唱上一嗓子,这好地儿你上哪找去?现在城里的池子全没了,就剩这一个念想,可别再拆啰。”
澡堂里有回忆 想念儿时的热闹
家住东高地、打小就在这里泡澡的陈先生回忆,第一次来澡堂泡澡是在7岁那年,由父亲带着他,“那会儿洗澡都是用票,一张票两毛,澡堂里也没有汗蒸房和桑拿房。浴室里只有一个大方池子,2004年装修后大方池被改成两个一大一小半圆形的小浴池。当时休息室中间有个大炉子,兼顾烧热水取暖跟热饭,烟囱直接顶到房顶,大厅上盖还盖着PVC板挡着天窗,没现在这么敞亮。炉子四周都是硬板床,你就看这屋子里斗蛐蛐、抽烟袋子的人特别多,打外边掀帘一进来雾气弥漫,你一句我一句的跟小集市似的,比现在可热闹。”孙先生说,双兴堂的大池子伴着他成长,“最早的客人都是以南苑周边住户为主,1998年电影《洗澡》在这儿拍摄取景,之后这间澡堂子才慢慢被更多人关注。”
澡堂里的情怀 坚守实在不易
“说实话这澡堂子真赚不到什么钱,每天的水电费跟人工费都算进去,不赔钱就不错了。”双兴堂少掌柜熊刚健介绍,早在2003年,澡堂子因经营不善面临关门的命运,其父熊志忠接手经营一直到现在,“他喜欢游泳,年轻时候来北京打拼总惦念着大池子泡澡的日子,承包澡堂子也是他心里有这个情结,不想让这么好的地方没了。”此后,熊志忠参考了大量文献照片,按照老澡堂的装饰布局重新装修,才有了双兴堂如今的模样。
“他把这澡堂子当自己的命根儿,真的用了心。”在熊刚健看来,父亲是个成功的商人,但对老澡堂的投资上,似乎显得并不够精明。“主要是面向的消费群体严重老龄化,澡堂子毕竟只是老一辈人的一种生活方式,他们之所以愿意来泡澡是出于长年的生活习惯,并不符合当下年轻人的消费观和价值观,尤其现在生活节奏加快,家家都装着淋浴,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再花费大把时间用在泡澡上,澡堂未来的发展也有一定的局限性。”熊刚健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澡堂毕竟和老字号小吃不一样,没有手艺可传承,你也没法按现在店面连锁方式经营,情怀毕竟不能当饭吃。”熊刚健称,老澡堂之所以能吸引并留住顾客,除了情怀,更重要的是价格。“24小时营业,门票15块钱你能在澡堂里待上一天,修脚拔罐都是20块钱,这样的消费水平哪怕是以前城里澡堂还在的时候,也是相当低廉。”
不管拆不拆 都得坚持开下去
2011年双兴堂被划入南苑乡拆迁范围,不少老主顾担心澡堂拆迁后少了泡澡这份乐趣,而得知消息的熊志忠更是心急如焚,为了保住老澡堂四处奔波。2014年底,熊志忠为双兴堂跑下了一块“北京老字号”的招牌,如今老主顾们提起门口挂着的这块牌匾,都乐呵呵一口咬定:老字号都申下来了,澡堂子拆不了。“这是双兴堂应有的名分,老一辈人辛苦经营留下的宝贵遗产,一百年延续到现在不容易。”熊刚健提起拆迁的事儿也是眉头一皱,使劲攥了攥拳头,“现在也没接到是否要拆迁的信儿,不过要真拆了,我们肯定会再在附近找个合适的地儿,按现在样式再开个一模一样的澡堂,不能让这些喜欢泡澡的人没了去处。要是不拆,那就再好好装修一番,可能会再扩大下营业面积,服务更周全。不管怎么样,都得继续把澡堂子开下去。”
北京晨报96101现场新闻
记者 陈佳兴 文并摄
线索:刘女士